2014年5月7日 星期三

溪畔秘密基地-苦楝

我在溪畔的秘密基地】五月八日




秘密基地的附近,有一棵樹倒了,
她是苦楝。


陽光灑落在她身上,昨夜的雨滴也仍垂掛在枝葉間。

經過四月淡紫色的花季,苦楝已經有了下一代的孩子,
清脆鮮綠的果實還未成熟,藏在健壯又茂密的樹葉裡面。

但是她的孩子不會長大了。


**** 


樹幹在離地稍高處被折斷。

這裡荒涼寂寂,雜草叢生,附近也沒有太多被破壞的跡象,
靠近堤坊的樹枝仍被截斷了一些。

一切顯現的只能說,還是人的痕跡,
並不是老天爺的旨意。


****


堤防對面有著不知名的鳥聲,
蜥蜴爬上她橫躺的身軀,曬著春末夏初的暖陽。

只有一名人類來到生命現場,我撫摸樹枝斷面:
「妳好堅強!

已經倒了的樹,結構仍然堅毅不可撼動,
生命,還在發光。

她本來有機會成為那隻領角鴞的家,目測約有九公尺高。


****


人們在城市裡護樹,其實鄉間有更多樹在不知不覺間被砍伐。

里民們會護樹嘛?
不會的,因為溪畔還有其他樹,倒了一棵不痛不癢。

從前,還有更多更多樹,
也是要開闢來種作,要不怎有飯吃。



護樹的語言不容易被聽懂,
即使人們理解也不會打從心底認同。

為什麼呢?

人類不願承認其他生命的存在,
即便對待自己的同類,也把對方當作物來思考。


人類再這樣下去,只會越來越孤單,
因為生命是群體的。


苦楝,我聽見了你的語言。






2014年3月15日 星期六

夜半詩社-場景



「我心裡的時鐘總是無法與現在接軌。」



一隻蝴蝶停在題字「紅葉大旅社」的門匾上。

雙扇對開的門完成任務,輕靠著彼此假寐,然而幾扇老窗洩漏了訊息,夜裡的旅社大廳透著微光,仲夏獨有的花香循著光線襲向紅色手作鐵窗,彷彿急欲入門參與發生在建築物裡的這場會議。

蝴蝶飛進了室內,經由被打開的一扇窗。越過戲偶的肩膀,掠過斑駁的黑板牆,歇息在迴旋樓梯旁的磨石子櫃檯上。


「妳來晚了。」

打開窗戶的那隻手,呈現半透明狀,對著剛進門的新成員說。



凌晨三點,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。












2013年12月30日 星期一

誰的彰化城?

這一天,我有多得的時間。
既不是來吃飯觀光,也並非來找機車停車位,也沒有在等待一場戲的開演。

不存在任何目的脈絡裡,這樣的一天,剛好來到附近,
心思紊亂陽光溫暖好想散步,巷弄相接,就走進了小西的迷宮裡。

因此我看到了最寧靜的小西街,屬於老住民的小西街。






周一的早晨,陳陵路不見任何旅客。

經過周末的喧囂,店家都還在休息,三兩間開著,也是老顧客光臨。
大巷藏著小弄,小弄裡又有神祕通道,
走到盡頭,打開生鏽的鐵門,原來還有通往大馬路的可能性,
失去方向的同時,也被日常的靜謐所包覆,我忘記距離不到一公里就是交通繁忙的彰化火車站。


我想我應該是做了一場夢境,一個素顏的小西。

巷子口有位老阿嬤拎著菜籃正緩步返家,
某一戶人家的客廳傳來孫子的笑聲,
廟口有幾個老阿伯聚在一起閒聊,
我還聽見有個阿嬤正在房間裡罵自己的老伴:叫你要帶糖果在褲袋仔,有糖尿病的人就是要按捏,你敢會嘸知樣。

家家戶戶,都在巷弄曬起了衣褲,在日光下竟然是亮晶晶的,
有的衣褲在牆面形成一幅畫,
有的衣褲就映襯著歷史建築:杜錫圭古宅、高賓閣、楊氏家祠,
它們此刻都卸下了身為文化資產沉重的負荷,
在冬日暖陽下,跟住民的日常生活和平共處著。


這麼短暫的剎那,我以為會是和諧且永恆的畫面。


可惜並不是。

這裡已被民代主導的開發計畫劃進都市重劃區,高賓閣就是在當時險些被拆除的,
經過了多麼驚險的爭取保留過程,我們就不多說,
高賓閣是留下來了,但小西街的都市重劃圖,還在那群人手裡。



不知不覺我走到了高賓閣的身邊。

我的心因為周末討論的議題還隱隱痛著,可是眼前她的存在只是恬靜,
女兒牆上的榕樹被清除了,爬牆虎比往年更多,
玻璃窗上厚厚的灰塵像一層保護。


就在看見她的一刻,有什麼被融化了。

心情變得溫和柔軟,只是和她靜靜的共處,彷彿就是療癒的開始,
療癒著一個返鄉遊子尋根時被刺傷的部分。


我想,還好她此刻仍舊存在著,
因為她的存在,我開始編織跟她的情感和記憶,儘管那只是從去年才開始累積的記憶,
我對於鐵路醫院跟白金漢宮婚紗一點印象也沒有,
只能透過文史影像資料跟塑膠布幕,去想像她的故事。

去想像那個時代,那些幽魂,那個彰化城,
我從不曾發現的。


或許歷史建築的存在,本身就是一種聲音,
旅人與住民如何去傾聽,如何去對話,那又是後話,
不是每個人都渴望從歷史中尋得當代自己的定位。

可是如果建築不存在,那聲音就消失了,
我們聽不見,我們無從想像,
就像彰化城牆與老城門只留下地名,
世代凋零,就再也沒人去敘說這座城舊時的樣子。


或許我應該感到慶幸,我還能對高賓閣有所詮釋,
窺見她陽光灑落的天井中庭,幻想她成為彰化劇場的搖籃,
不對稱船型女兒牆,成為年輕人依託的冒險精神象徵,
重新敞開的亭仔腳,是老住民攀爬記憶的索繩。



寧靜的小西街與沉靜的高賓閣,正提醒著我,這是誰的彰化城?

高賓閣是台鐵職委會的,小西街的都市重劃是民代主導的,
彰化被瓜分光了,不應該是這樣的,
彰化不應該只剩下肉圓、大佛跟電鍍污染。

住在彰化的是我們,在這裡創造美好記憶的是我們,
不是那些賺了錢就跑的傢伙,
我們每一個人都擁有詮釋自己家鄉的自由與權利,
無論是用生活態度也好,言語表達也好,
我們想要在彰化好好生活,用家園的養分展現生命的可能性。

可是,如果我們對這裡失去想像,也不說話,
放棄了詮釋自己家園的權利,
那很可能彰化真的就成為鄉惡、民代、商人打造的城。

我們現在在說的,
不也是老住民的彰化,年輕人的彰化,異鄉遊子的彰化?
但我們的聲音好小聲。


小西街的老住民,住在錯綜複雜的街巷迷宮裡,
打算把故事當作死去了一般,跟著自己入土,
將孫子的衣褲洗滌潔淨,神聖閃亮地曬在歷史斑駁的牆上。

那一瞬間,我不打算離去,我感受著彰化城的脈搏,
微弱地。



明年,高賓閣即將展開整修,
如果有城市公民論壇,一起來說說我們想要的彰化吧!



關於高賓閣-小西文化協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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